第二章 山雨火时

  苏焕辰,冷下脸来,他强做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额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   丧命于叠石林机关重重里的手下已经上升到了两百来号人……那么简而言之,他身边仅仅剩余二十来号人马,俱是风声鹤唳胆战心惊。这阵法不愧为那华止木老头所创,他传给莫岚琦这么歹毒的阵术,连自己都望尘莫及。   “老大。”黑衣心腹上前,说道:“来不及了,莫岚琦师兄将至,若是再拖下去,必然葬身于此。”   苏焕辰终于皱紧了眉头,惆然扬手,扼断了属下的话,何情何景他自是了然于心,只是,悔恨,痛苦,纠结……   后悔不该川中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起了贪恋,趁着时机潜入莫家抢宝。如今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身边女人居然会通风报信,红颜果然是祸水,花言巧语竟全是谎言堆砌的。遗祸终害一生。   本想润物细无声潜入莫家将莫家一举端掉,抢得这宝藏回到朔方高枕无忧,现在好了,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做了大半场无用之功。   从“偷”到“抢”不仅仅糟糕之极,这次倒好了,全江湖都知道他“到此一游”,那就算是无功而返也染上了一身腥味,总是骑虎难下了,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已是损兵折将,脸面也荡然无存,若是无功而返,分明是怕了她莫家的孬种了,回去还搞不好会一辈子坐立不安被人骚扰。   只有一招了——杀   “火攻!”蓦然间杀气在他眼底掀起一股暴戾的沉沦。   夷为平地,不留一人,他至少还可以证明自己是一名枭雄!他的戾气姑且还震慑一群乌合之众。   大厅正座之上严池轩痴痴望着素纱紫罗裙的莫岚琦,她是世间的尤物。   她正在打点下人,遣散他们,那嘴角迷人的弧度,弯下腰递给仆人们银两   仪态,这举手投足间,竟然都美得不可方物。   华止木的得意门生偏偏落到了这么平庸的男人手里,江湖里面有流传说是严家家底丰实,莫岚琦是看上的是钱,呵,可是谁又知道这个男人的痴情。   他与师兄们的武功谈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麻雀凤凰,判若云泥,自是不用多言,甚至连小师妹都不及,那小师妹是他师傅一生的耻辱,想必他师父仙游那么早就是被他那小师妹气死的。   话说那老头子一生惊为天人,无所不知,武功卓群,恃才傲物,却偏偏中意上了以为西夏女子,爱字害人,情字误人,那老头吃了个大亏,便宜没占,西夏女子就呜呼哀哉了,留了个不争气的女徒弟,硬是把她急的焦头烂额,没想到一代宗师就这样给活活给徒弟气死了。   也是,太较真了他,何必为这个女徒弟神伤呢,一大把年纪岂不是可以颐养天年的?   莫岚琦发点完毕,慢慢转过身,款款走到严池轩身边,严池轩忍不住搂过她的腰,紧紧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莫家的下人早已是见怪不怪司空见惯,没有任何难为情,只是全都拱手垂立,听候着诀别时的差遣。   莫岚琦像是慈母般拂过严池轩的头顶,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山雨。这个可爱的男人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笑着,凝视着他摇摇头,今天太过正式,他不能如此轻浮的姿态训示下人们,就这样她站了起来。   只是这次,仆人们都震慑了,次从老爷入赘莫家,从来是夫人坐着老爷站着,似乎大家都预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势。   不出所料,不管站着坐着,开口的永远是莫家的夫人,说道:“各位,谢谢你们对莫家几代的忠心,眼下莫家恐怕是穷途末路,我与夫君早有安排,你们就不必留此犯险,你们手上那点银子算是我莫某人对各位的感激。”   “小的们愿与莫家共存亡!”扑通一声,下面跪倒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莫岚琦微微摇头:“你们能有如此心意,算是我莫家上辈子积德,但是莫家此番大劫难逃,留下的都是无畏牺牲,你们手上的银子足够你们养家糊口不必为奴了。”   莫岚琦眼角闪烁出些许晶莹:“今日夜雨,我自会离开莫家堡,当火光四袭的时候,你们就一起四散溃逃,切记,要散开,越分散越好。”   下人们全都疑虑重重,夜雨?火光?   夫人纵然是女子却也重来都是君子之言,她说的话,从来没有失信过,她说会怎么样就一定会这样的。   亥时将至,红雨瓢泼,风卷残云雨摧花,满地遽然成了一片狼藉。   本该是月上人定时,此刻的莫岚琦却是花颜精梳美鬓成,她依偎在严池轩怀里在长廊边漠然观赏着浩大的雨势。下人们神色仓皇,来复去地收拾着自己的行装,只觉得这对璧人格外悠然,悠然的就像即将碎灭的一枕黄粱。   严池轩颔首低垂,两挂睫毛后却是慈悲的神色:“你可曾想过若是选的不是我,就业可能不是今天这番结局,你可曾后悔?”   没错,苏焕辰说的却是在理,这几年全凭她的庇护,若不是她,严家断是已然绝后。   “严哥,恐怕现在你问我这个已经太晚了。”莫岚琦乍然绽开笑颜,仿佛妖域里开出的雪莲,说道:“我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是的,不用留棺材本了。”   “严哥!”莫岚琦真是被这个童贞的大男孩打败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对莫家后人以及列祖列宗都做到了仁至义尽,姝儿既不用在背负这些累赘,那苏焕辰也必定被江湖其他人士逼得走投无路了。”   “哦?岚琦——”严池轩沉沉望着她。   “你这招果然狠,好个玉石俱焚的对策,他好歹爱过你,不愧是我严池轩的爱妻,果然够烈,啊哈哈——”他咧嘴大笑起来,说道:“这也值了,生而同衾,死而同眠,也算并无憾事了,大舅二舅也算侠客,却也好不及我风流嘛,真是值了,值了……哈哈——”   “严哥——唉”   仲夏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焕辰却略感心悸,这雨水可是天意么,那又如何,我今天就是要逆天而行了。   “大哥,放火不?”黑衣手下甚是迟疑。   “烧!”一字顿声铿锵有力。   半山腰还未来得及抵达山谷处犹如火山喷薄似的射出密如蝗雨的火箭,方向直指莫家大院,话说雨势还未完全退去,此时要想引燃房屋还是有些难度,可是当第一箭奔赴至莫家房顶顿时火苗散开,瞬间便是汪洋火海。   “这?”一阵阵不详直击苏焕辰大脑,冷汗渗出他的额头,他有种别人挖了坑他往里面钻的感觉。如果莫家烧的一无所有,自己非但连个花瓶都得不到,不说一无所获,那里对得起死去的几个兄弟们,况且还要背一个不明不白的大黑锅。   莫家的下人们看见火光冲天,像是脱缰野马般飞奔而起,四下里溃散开来,一时间淆乱了整个山谷苏焕辰手下背着突如其来的大部队吓了一跳,没有得到命令只好跃上树枝以免被踩踏。   “杀,给我杀,杀的片甲不留——”苏焕辰这次怒火中烧,面目狰狞可怖。   莫岚姝艰辛的握着火把,顺着石壁走了老久终于到了这机关暗道的尽头!她硬是被家里这条暗道给震慑了。   身后娘亲给的水和食物像是可以繁殖似的,越来越重,嫩幼的双肩也越来越沉勒得生疼!这么多东西,晏若斯她的丈夫何时才来呀,这足够他吃好几日的粮食了,不会在这个黑黝黝的山洞里待上好几日吧!   娘曾经告诉过她晏家在炎旭山,若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不出两天也可以到了。   这凝霜剑实在过于沉重,她想不通娘亲为何拿这当信物。原本拖着剑的她实在受不了这金属与石壁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只得将它夹在腋下了。   触动机关,随着石壁渐渐抬升,一阵阵裹夹着雨水湿漉漉的风迎面扑来,顿时就把火把吹灭了。   这雨和娘亲预料的如出一辙,似乎在她的记忆里。娘从来不曾说错过什么。   雨水降临,墨色的天空本就并无光亮,如今却是愈发漆黑了,但是一团隐隐绰绰的火光在莫大的黑暗中摇曳。是山洞!那是娘说的山洞的位置,那里有火光,那是晏家人来接她了吗?   她欣喜若狂地奔赴雨中,石壁一声惊悚地合上了,她骇然回首,这石壁似乎正在阻断她的过去,那些美好的,辉煌的,温馨的,快乐的似乎全在这石壁骤然合上的一瞬断绝了,惶惶然蓦地窜上她的心头。   仅仅六岁的孩提,负重累累,颠簸在曲折蜿蜒的山路里,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滑到,数不清身上有多少伤口,但似乎近在咫尺的光亮却显得无比迢远,但那灯火放出来的光热却是她此生难忘的,那是最华丽的美与温暖,无比诱惑地引诱她向前而去。   有一种叫做希望的元素,饱含在那里。   一步一个踉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爬着进山洞的时候,她仅仅看见了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小女孩。   莫岚姝的到来仿佛是一团不痛不痒的空气,那女孩还是不冷不热的一副表情,甚至都没有抬头,只是斜觑了莫岚姝一眼,那眼神里全是,冷漠,憎怨,却看不见一点孩提样的纯真。   大失所望,莫岚姝失落地呆站在那里,晏家人原来还没有来。但是有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也足以慰藉她了。   她天真地眨着眼睛冲那女孩一笑,说:“姐姐,我可以进来烤火么?”   也许是那眼神里固有的冷淡,让她一开口就叫她姐姐。   小女孩,又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莫岚姝从小受到的家教自是极好,受人关照当然要报答,一靠近火堆她就拿出了娘给她的食物与姐姐分享。   小女孩看见食物后像是触了电,接过一块大饼便疯狂的啃起来,连谢谢都是多余的。烤着人家升起来的火莫岚姝并不在意一些细节,对于这些穷苦孩子自己的童年那么幸运,她突然想起了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可以再相聚,殊不知,这一别,将会是永别了。   “姐姐,你为什么也到了这里?”   莫岚姝自己也拿出食物吃起来。   “采药,迷路,爹摔死了。”表情依旧毫无起色,似乎死去的是她的仇人,并非她的亲人。似乎嘴角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上扬般,正好洞外一道闪电滑过,把小女孩照亮的无比妖异。   在摔下山崖的那一刻,她看着爹爹惶恐地伸手向她求救,那时候爹爹把她当做是观世音菩萨,可是平日呢,总是喝的烂醉以后打她、骂她,还说要把她卖进妓院里,没饭吃了叫她去讨饭去偷窃,这该死的老臭男人,早就该死了,她愤愤地想着。   死得真解气呀!   从今天起,她自由了。   似乎总想找到话题,莫岚姝问道:“姐姐,我怎么称呼你呀?”   看着这孩子一身华服,小姑娘突然有了些许兴趣:“你呢?”还记得那老男人说只准干活不让说话,现在她可是自由了,谁还管得着她想干嘛。   “姐姐,我叫莫岚姝,就是这的石矶莫家,我娘亲叫莫岚琦,爹爹是严池轩。”看见这个同龄人终于有点起色,她算是有点高兴了。   “哟,是莫家大小姐?”小姑娘别有意味地打量着她,目光扭转暗藏深意。   真是讽刺呀,今日我这个风餐露宿,灰头土面在街上讨饭的一介乞丐居然和莫家大小姐在一个山洞里,当年匍匐在大路上祈求严老爷施舍点银子,看着严老爷名驹鞍前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莫小姐笑靥如花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看着眼前这孩子,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似乎要吞没她,这女孩好美,她只要略微撅起嘴角,父亲就像犯了错似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疼惜,可是自己呢?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自己本来也有可是肮脏湮没了所有的美好,不是么?绝好的马,马上绝好的人,那人偏偏又有绝好的笑靥,这种美是一种羡慕,这种羡慕回归到一种近乎绝望的落差里,塞满了痛苦的褶皱。   她将记忆与眼前人重合在的人慢慢重合,纵然衣服破了脏了,纵然刮花了,纵然头发凌乱了,纵然也和她一样灰头土面,但是呢,她脸上还是那令人厌恶的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后遗症”,那是百千下人随意供她差遣的后的天真,她讨厌那白的透明的眼。这小姐根本就不用担心爹什么时候把她卖掉,不用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每天都是衣食无忧。凭什么呢?凭什么现在和她落得同一个山洞的人曾经会有如此美好的童年,可是自己……   “你怎么跑到了这里?”小女孩略略皱眉。   “是娘呀,娘叫我来这里等我伯伯,那是我爹爹的好兄弟,他儿子晏若斯还要娶我呢!这都是娘说的呢。”莫岚姝边说边笑如数家珍的样子更是惹的那女孩嫉妒。   “娶你?不知羞。”她嗤然一声冷笑,这个孩子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所有她梦寐以求东西,老天怎么会这么不公平呢?   “羞什么羞?我娘说晏若斯是个可好的人呢!娘还说,他会对我好的,嘿嘿。”莫岚姝傻傻一笑,说道:“这次我可以见到他了,咯,这是我和公公相见时的信物,凝霜剑呢!好重好重的,路上我好想把它扔了,可是剑没了,公公就认不出我了,我还没见过他呢!”   小女孩突然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把剑,闪烁出一股妖异的神色。   “不认识,没见过面,那岂不是可以……”她喃喃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娘亲把我托付给公公,她好想说她和爹爹遇到麻烦了,要我先走,然后以后再见。都不知道那个坏人赶走了没有。”   小女孩瞅着莫岚姝,这还真是无病呻吟呀,太可笑了,她那也配伤心?   突然,她萌发出一个想法这是个好日子,是她咸鱼翻身的大日子。仅仅就说爹死都是个奇迹,而这个女孩岂不是她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垫脚石。怪不得人家说否极泰来,莫小姐,休怪我无情了。   “你为他们担心么?”她故作同情态。   “唔,今天娘的表情和语气都好奇怪,有时候还有点可怕,让我心里酸酸的。”她未经世事不知如何描述。   小女孩冲她伸手一指:“那棵树看见没,悬崖上那个。”雨渐渐淡去,山那边皎月正努力从云海里钻出来,俨然可以看出有些光亮,好想是什么烧起来了,让她在两重光影里可以看清那棵树。   “嗯。”莫岚姝傻傻的望着外面点点头。   “那是颗许愿树,特别灵的,你可以去许愿的。”   “是不是我可以求它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在一起?”   “肯定呀。”   “那我现在就去了,姐姐。”莫岚姝提起剑就准备向外面走。   “等一下!”小女孩突然拦住她,说道:“你想拿着剑过去?那多不安全,拿着它是个累赘,这样吧!我帮你看着,你就放这里……”   莫岚姝感到些许迟疑,本来娘说了剑不离身的,但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伤痕累累,确实像这位姐姐说的一样,这多麻烦,快去快回不就好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别怕。”小女孩眼神里流露出精心装饰的诚恳。   “嗯——那就这样。”她总算是同意了,快去快回,免得与晏家人错过了。   哈哈,你就去吧,看着蹒跚去山路的小女孩,她一脸阴鸷一览无余,眼睛裸露出雪一样的颜色,去黄泉路吧!   如果今天真的是她命运的反转,那么,就让这莫家大小姐丧生于那条路上。许愿树?呵呵,这树能就得了他父母?笑话,那是连她的命也会一同带走的。   从今天起,她就是莫岚姝了,她娘就是莫家的莫岚琦,他爹就是严池轩,她手中这把剑便是凝霜剑,她在不久将来便是晏若斯的妻子!这一切移花接木地实在太精妙绝伦了。   莫岚姝大惊一场,直勾勾用一只胳膊吊在树枝上,还好娘教过一些基本功夫给她,这紧急关头轻身功夫算是派上了大用场,要不是这样,非得被山洪冲走不可。   等一下……那火光,怎么感觉是从自己家方向照过来的,树爷爷,求求你一定显灵保佑我爹娘平安无事!让那些坏人全死光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树爷爷,求求你了。   终于,雨过天晴,山洪也渐渐消沉,她精疲力竭地爬回山洞,可是,一无所有,小姐姐不见了,凝霜剑也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包裹和早已冷却的灰烬,没有余烟。   
第二章 山雨火时
娇蛮王妃难训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