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水过后
也莫嫉妒邵家能捞到大木头,那是用命换来的,姚老实摇着头,管他的,反正自己一个老光棍,要大木头也没有什么用,捞捞小的来当柴烧就可以了。
姚老实脚步匆匆,到了河边,很高兴地发现自己今天是第一个到河边来的。
天上的小雨还霏霏地飘着,姚老实抹抹脸上的雨珠,再卷卷已经卷得很高的裤腿,开始下到水里捞树枝。
姚老实不停地捞着,在水中和岸上往返着,岸上很快堆起了一堆长长短短的树枝木头,他看看已经差不多了,就回到了岸上。
姚老实把这些木头枝子结结实实地绑到柴架子上,想着等会儿还可以再来一趟,正准备背起来往回走,眼睛突然看见水里又飘来一根木头,在水里浮沉着,很大很长的样子,他心里一阵高兴:“这木头好哇,捞回去晒干了,敲敲打打可以做两个小凳子。”
于是姚老实停下正要把柴架子背上背的动作,重新下到水里。
他想:“今天运气真差,怎么捞到个死人呢?”
姚老实想了想,终于还是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在那人的鼻子下面探了一探,竟然好像还有微微的气息,他急忙往那人身上一摸,竟也是热乎乎的:“他还活着!”
姚老实连忙上前一步,捞着那人的肩膀就要往岸上拖,结果一用劲,竟然没能拖动,他心里一阵惊恐:“难道水鬼不放人?!”
姚老实仔细一看,那人的腰带挂在了木头的一个枝杈上,他急忙解开挂着的地方,把那人拖到岸边石头上倒着控他肚子里的水,见那人口中鼻中流出水来,这才放了心:“还有救!”
见那人呼吸正常了,姚老实也顾不上捆好的柴架子了,背起那人就往家里跑,到底是上了年纪,姚老实没跑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停下来喘气,如是反复多次,总算把那人弄回了园子里。
刚出门来的湛管家一眼看见姚老实,还没等开口说话呢,姚老实就喘着说:“湛管家,快帮我一把,我撑不住了……”
湛管家这才发现姚老实背上背着一个人,急忙上前,才把那人抱住了,姚老实便瘫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湛管家见那人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样子,大约也猜到了一点那人的情况,当下便大声叫来人,把那人抬回到屋里。
湛管家也不敢耽误,一面去叫人请大夫,一面就去回禀自己的主人。
正抚须对着远处秋意渐渐染红的山峦发出人生几何的感慨的祁大官人听见湛管家的禀报,顿时把伤感抛到了脑后,跟着湛管家就到下人的房里来看姚老实捞回来的那个人:“正好闲得无聊,不如来看看。”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虽双眼紧闭,但仍可见相貌不俗,从附近村子里请来的郎中看了看,直点头:“这人真是福大命大,这两天这么大的雨,河水涨成那个样子,竟然没被淹死。大官人,大管家,这人没事,只是身上有些擦伤刮伤,这些擦点药就好了。”说完便讨了诊费,叫人跟他回去拿药。
祁大官人忙叫:“慢着!”
郎中回头:“怎么了?大官人。”
“既然没事,那他怎么还不醒哇?”
“这可能是淹的时间有点长了,总会醒的,没事。上月村里汪家有个孩子掉河里淹到了,结果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一醒过来养了几天还不是照旧活蹦乱跳的。”
“哦!”
郎中走了,祁家的人都闻讯跑来看稀奇,这几天大雨下得厉害,个个都憋在屋里出不去,现在出了个从河里捞上个人来的新鲜事,正好调剂一下枯燥单调的生活。
“官人,这人长得好样貌啊!”
听见自己的小妾这么一说,祁大官人不由仔细欣赏起那人的相貌来,突然他惊觉屋里的人太多,抬头一看,一家老小连带丫头小厮下人,挤满整个房间,挤不进来的也在门口探头探脑,不由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来赏花吗?”
习惯了祁大官人脾气的家人们嘻嘻哈哈,装作害怕地走了出去,却又伸进头来吐舌扮鬼脸。
湛管家忍笑道:“既然郎中说他没事,大家且散了去吧,等他醒来再来看望不迟。”屋内外众人这才四散走开。
祁大官人摇头:“怎么他们只听你的话,对我的话总是置若罔闻呢?”
湛管家笑道:“谁叫大官人宅心仁厚,待人从不严厉,这表面上虽然好像是你没有一家之主的威风,但大家其实从心底里是敬重你的,大事上可从来没有忤逆过你啊。”
祁大官人想了想湛管家的话,点点头,自己一向秉持宽以待人的观念,也难怪家人不怕自己,可话又说回来,这些年整个祁家上下和睦,内外团结,比起有些人家来,少了很多勾心斗角,这样的家庭在整个县里也算相当难得了。
还有就是这个管家,从小跟着自己,到自己做了一家之主,没有他无私的帮助,还真是独木难支。
想到这里,祁大官人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忘了自己用词不当,感动地握紧了湛管家的手:“应全,没有你帮我,我也难维持好这个家啊!”
湛管家显然已经习惯了祁大官人的多愁善感,生怕自己如果配合他一起感动,他接下来又要涕泪横流,就急忙说:“大官人,你先回屋去,我现在去看看姚老实,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祁大官人怕耽误湛管家办事,满怀疑惑地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这才回自己房里去。
湛管家来看姚老实,三言两语便弄清楚了那人的来龙去脉,叫姚老实只管休息,又派人去把姚老实的柴架子背了回来。
跟着郎中去拿药的小厮回来了,禀告湛管家,问是否现在替那人换衣擦药,湛管家点头,这早就该换了,浑身湿淋淋地捂着也不是办法。
去拿药的小厮叫做水生,他打了水就来帮那人换衣擦身,才解开那人胸前的衣裳,就不禁发出一声惊呼来:“哎呀!”
湛应全刚进门,听见惊呼,忙跑过来:“怎么了?”
“你看!”
湛应全一看,床上那人胸膛上一片花绣,美丽夺目,从未见过纹身的他不禁瞪大了双眼:“难道是天神下凡?”
他不敢多看,好像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女子一般,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是亵渎一般。
他吩咐水生赶快帮那人换衣擦药,别让其他人知道了这事,自己就忙向祁大官人来禀报。
祁大官人听了湛应全的禀报,好奇之心顿起,忙着赶过来看那人身上的花。
湛应全一脸不以为然,这个大官人,简直就是小孩子脾气。
祁大官人看完那人的胸膛又看他的手臂,口中啧啧赞叹不已:“没想到纹得这么精细!”
湛应全就问:“这是?”
祁大官人不由得卖弄起来:“这叫纹身,又叫纹绣。本是犯罪发配之人纹了做标识的,后来有好事之徒时兴专门纹身,花样就多了起来,还专门有个行当叫做‘针笔匠’,我听说是军中那些军士们纹得多……难道这人是军中之人?”
湛应全和水生听得正入神,突闻此言,也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床上。
床上那人好巧不巧,此时正醒了过来。
他徐徐转动着头,困惑的目光环顾着房间,遇上了三人充满疑惑的眼睛。
“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这是祁大官人的回答。
“这是永平县的祁家庄!”这是湛管家的回答。
水生呢,只能投以抱歉的目光,那目光里好像在说:“他们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你是谁?”祁大官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
“我是……我……是……纯梓……”醒来的那人——朴纯梓——喃喃自语。
“纯梓?好名字!”
“你好点了吗?”湛管家忙问。
“还行,浑身痛……”
“别担心,我们刚请了郎中来看过你,说是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好好养着吧。”说着,见祁大官人一脸贪婪的样子看着纯梓的身体,湛管家连忙把祁大官人请了出去。
“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我们庄上的老实叔救啦!他今早去河边捞柴禾,结果捞到了你,就把你背了回来。刚才郎中也来看过你,说你福大命大呢。”
纯梓茫然不语,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一点以前的记忆也没有。
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水生犹自喋喋不休:“这位大哥……叫你大哥行吧?我们大官人心地最善良了,你别担心,只管养好身体再说……”
纯梓听着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说话的人离自己越来远,他只觉眼皮沉重,双眼一合,昏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醒的。
“那就带他一起走吧,就这样定了。”他只听见了祁大官人的这句话。
接下来就是几个人过来用竹床抬着纯梓,晃晃悠悠上了路。
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他,他的眼睛睁不开,听见抬着他的人的脚步声,好像是某个章 日的午后,在一条小巷里,一个小女孩“踢踏踢踏”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猛然睁开双眼,却被太阳光炙得一下子又紧闭起来:“她是谁?”
纯梓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旁边有人听见了,咕噜咕噜了几句,就有人过来,他只觉得阳光消失了,脸上也没有了焦灼的疼痛,有一种清凉的感觉袭来,他又安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