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楚州
章 可沁擦擦唇边的口水,说:“等回去再说,总找得到活下去的法子。”
滕小怀就在旁边接口说:“可沁,别担心,等回到楚州,我去酒楼里找事做,很快就可以找到的。”他对自己的厨艺水平非常有信心。
章 家娘子什么也没说。
萧檐一付不假思索的样子说:“小娘子,你看我这船上也缺一个缝缝补补的人,不如你跟了我吧。”
章 可沁一脸惊讶地望着萧檐,萧檐红了脸,眼睛不敢看章 可沁,嘴里只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总得有个爹吧。”
章 可沁拿不准萧檐的意思,毕竟对他的了解仅止于这几天的相处,又恐他是见色起意,对自己怀有莫测之心,于是小心回答说:“承萧大哥有这份心,如果是我章 可沁一个人,就随你走到天边也无所谓,只是有我娘和婆婆,在船上起居非常不方便,还有我弟弟,一个没看牢就不知跑到哪里去,在船上生活始终担心他的安危。”
萧檐没说话,想了一阵,嘴角勉强笑了笑:“那,小娘子,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从此,萧檐再不提要章 可沁跟他的话,对章 可沁恭敬客气起来。
春江水暖时节,章 家四口和滕小怀终于回到了楚州。
萧檐和老宣头把章 家人送回了章 家旧屋。
章 家的小院没有人光顾过,可能实在是太穷了。
院门上的铜锁已经锈得打不开了,更何况钥匙并没有带回来,萧檐只能用棍子硬是将门锁撬掉。
院中,蔷薇架子已经倒了,蔓生的枝条遍地纵横,从枝条间隐隐可见粉白的花苞。
萧檐也不说走,在章 可沁把娘和婆婆他们安顿在邻居家住下后,就开始帮着章 可沁重新打理小屋。
还好,滕小怀去章 家通风报信的时候,随手抓的银两一直带在身上,虽然不多,但足够修缮章 家房屋的了。
有了萧檐父子俩的帮忙,加上章 土土也可以当做壮劳力使唤了,邻居们不时也来帮把手,章 家的房子很快就修好了。
原来的两间房子加一个厨房,院内还有一个小棚子,现在把小棚子也盖成了一间房子,这样就滕小怀也有住的地方了,另外墙边还搭了一个小窝棚,供以后养鸡养兔用。
章 可沁看着家已成模样,对萧檐父子万分感激。
萧檐却淡淡道:“快莫提这个谢字,我萧老大今生认识你,也是一种缘分。”
没等章 可沁搬家,萧檐父子便要走。
章 可沁拦阻说:“这段时间萧大哥你们受累了,住一阵子再走吧。”
萧檐只是拒绝,说:“小娘子如果有事,只管到码头找一个叫育生的人,叫他传话给我。”说罢,带着老宣头自去了。
章 可沁望着二人的背影,内心深深感激:险境危难时刻得遇这样的好人,真是自己和家人的幸运。
人道是好运天赐,但好运往往孕育于个人日常的修为,你不能指望一个坏得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人会有什么好运。
新居落成,章 可沁操持着全家入住,又办了水酒两桌请了请街坊邻居们,感谢他们的帮助,也告诉大家一声,章 家又搬回来了。
街坊邻居们看见章 家四口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老头,而且还颇大方地重新修了房子,心里大感好奇,但又不好细问,只盼着改日能从跟章 家交好的窦家那里听到详细信息。
歇了几天,章 可沁跟娘说了自己的打算,说还是要出去寻个活计做着,为将来孩子的出生做准备。
滕小怀早就想出去寻工了,被章 可沁劝着闲了几天,今天也是按捺不住,自己一个人上街去了。
章 家娘子见屋里没人,便叫章 可沁把门关了。
章 可沁十分奇怪,但也还是听话地去关上了门。
章 家娘子就叫女儿来帮自己:“可沁啊,来帮娘把这件小衣换了。”
章 可沁一听,顿时不安,这些日子,在船上不方便,回到家又忙着修房子,加上娘她自己也说女儿为修房子太忙不要麻烦了,还真疏忽了,没有帮娘清洗换衣,于是急忙帮娘换下小衣。
还没等章 可沁会厨房端热水,章 家娘子拿起自己换下的小衣,顺手从床头的簸箩里拿起一把剪子就剪起来。
章 可沁愣住了:“娘这是要做什么?”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娘从那件小衣的夹层里拆出了几样东西。
那是一些金银首饰。
章 可沁一一看着,想起了这些首饰的来历。
这个金手镯是去年娘的生辰郎又一给买的,因为重,平时不大见她戴;这几片金叶子是娘说要做供奉给送子娘娘的彩衣上的装饰,拿了自己的几样金饰叫穆克咸去化了打的,彩衣倒是做好了也给送子娘娘披上了,可大家都没注意上面有多少金叶子;这对镶红宝的耳环是郎又一给自己买的,娘说喜欢自己就送给娘戴,可总也不见她戴……林林总总共有十来样首饰。
章 可沁哽咽了:“娘是想得多么周到,原来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怨不得一路上都不愿意换这件衣服。”
章 家娘子看着这些首饰,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就冲这些首饰,咱们还是得感谢郎大官人,有了它们,我们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是啊,再怎么和郎又一没有感情,就冲他给章 家人提供的这几年的好生活和这些将来的依仗,也得感谢他,何况还有腹中的这个孩子。
抚着尚平坦的肚子,从京城回来后这么久,章 可沁头一次缅怀起郎又一来。
章 家娘子道:“有了这些,咱们不用急,慢慢找找看,能做些什么长久一点的事。”
听见门扇“吱呀”一响,滕小怀回来了。
章 可沁忙上前去:“滕师傅,赶快来吃饭吧,饭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去。”
滕小怀一脸颓丧,刚才连跑了几家酒楼,掌柜的都说不要人了,因为酒楼饭铺都是新年过后就把人找好了,起码也是干一年的时间,他这个时节去,人家怎么会半途中要他呢。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可气的是有一个掌柜的,上下打量了他半晌以后说:“老师傅,你这岁数,还颠得动勺么?”
这些年跟着郎又一,在郎府中做事也不费力,加之这两年岁数大了,有时候连郎府的管事都说“滕师傅,你想歇着就歇着吧”,是啊,怎么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尤其是这几个月,头发都白了许多,也无怪乎那个掌柜的嫌自己老。
滕小怀唉声叹气,端起碗来又放了下来,章 可沁见状便询问,滕小怀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说了。
章 可沁抿嘴笑了:“为这个啊,滕师傅,叫你别急。”
滕小怀咬着筷子说:“唉,替别人做工是辛苦,自己做也辛苦,还不如自己做呢。也是银子使光了,要不,刚才我从街前过,看见有一家小饭铺门上贴着停业转让,要是有银子,接手过来多方便,桌椅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我来炒菜,你和土土跑跑堂,打打下手,那还愁没饭吃?”
章 可沁一听,眼睛一亮:“真的?在哪里?待会儿你带我去看。”
滕小怀忧愁地看了章 可沁一眼,食之无味地扒着饭:“又没有钱,看了也没用。”
章 可沁兴奋地说:“滕师傅,我正等你回来跟你说呢,我娘还戴着两样金饰,待会儿我拿去典当了,我们一起去把那个小饭铺盘下来,自己开店。”
滕小怀大喜,三口两口扒光了饭,就和章 可沁一起出了门。
典当了金饰,滕小怀带章 可沁来到他之前看见的那家小饭铺,章 可沁一看,原来是自己曾经做过小工的元家铺子。
元老儿前些日子去世了,临终前留下遗言,说自己打小背井离乡来到楚州,现在只希望能叶落归根,要儿子把自己安葬回老家去,那元康颇为孝顺,加之元老婆子见老头子去世了要安葬回老家,便也说要回老家养老,那元康做事也果断,当即贴了转让铺子的告示,然后自去准备父亲灵柩回乡的事去了。
见有人来接洽,又是熟人,元康两口子和章 可沁滕小怀爽快谈妥了价格,请了葛江等人见证,写了铺保,就此把铺子转让给了章 可沁和滕小怀。
章 可沁坚持这个铺子两人共有,活了大半辈子,滕小怀总算有了自己的物业了,他脸上乐开了花。
他立即走进铺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把铺子看个遍,心里就在想这里改放什么,那里该加个什么。
章 可沁也笑了,有了这个小铺子,以后章 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这个小饭铺,起名叫“滕记”。
见章 家人归来,又修补了房子,又接手了一个铺子,街坊邻里的眼睛都睁大了:“这章 可沁,哪里来的这多钱?”
章 可沁现在不像以前了,以前行事,总要想想街坊邻里会怎么看自己,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做事时瞻前顾后,不像以前只为糊口而忙碌,低着头做事做人。
现在,她走起路来呼呼生风,脸上随时绽放着美丽的笑容,少女的羞涩已经在她身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子的风韵。
街坊邻里们的探听多半没有结果。
章 家人统一了口径,只说章 可沁嫁人了,但丈夫忽得急病而亡,夫家不容,所以回来了,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丈夫的遗腹子。
能够修房子开店,也是这几年的一点积蓄,多的也就不能了。
滕小怀,那是丈夫家的一个年老长辈,自愿跟着章 可沁回来,章 可沁是要为他养老送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