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水云间
下面顾家姐妹说些什么，章 可沁一点也没有听进去：顾妈妈，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的妇人，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心肠？……
章 可沁逃命般离开飘香阁，守后门的三四个小厮看见是她，也没说什么。
黑的夜啊，无数不知名的魑魅魍魉在章 可沁身边盘旋，到底什么时候这黑夜才是一个尽头哇。章 可沁没命地跑着，好像要逃离身后那个藏着魔鬼的的地方一般。
章 可沁一口气跑到家门口，怕惊扰了娘，她站在门口喘息着：“一定要离开飘香阁，一定要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
夜里，章 可沁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现在立即离开飘香阁？这不可能，欠顾妈妈的钱刚还完，自己手头略有余钱，根本做不了什么，光是吃，最多也就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怎么办？……还是在飘香阁唱曲稳定一些。
也罢，只能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小心谨慎，千万别落入顾妈妈的陷阱就是了。
章 可沁拿定主意，今后在飘香阁唱曲只要不过半夜，那自己一定天天晚上回家，等抽空给福叔打几瓶酒喝，把关系搞好，别让他嫌烦就是了。
等在这里过个一两年，自己积攒下一些钱之后，再另做打算，这个自己不打算久留的计划，当然一定要瞒住精明的顾妈妈。
章 可沁自此小心翼翼，应酬中只推说自己酒量浅，尽量不喝酒，收工后只推说家中娘和婆婆的病又发作，离不了人，故而要天天回家。
顾妈妈不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经被章 可沁知晓，还大作表面文章 ，今天说某官人赏你花粉钱，明天说某少爷赏你衣料钱，只顾淡化章 可沁对出卖皮肉的厌恶，寻找着合适的客人和机会。
天气渐渐转凉，冬天不知不觉就来了。
朴家娘子的疯癫状态在长期吃药以后有所缓解，常常一个人坐着自言自语，那种疯得打砸骂跑的情况倒很少出现了。
章 可沁忙着讨生活，总算还记得冬至前两天去给朴纯梓上坟。
朴娘子糊里糊涂地跟着章 可沁，坐在坟旁的乱草中喃喃自语，章 可沁一个人清理了坟上、周围的乱草，祭奠了酒水，她默默不语，不知该对朴纯梓说些什么，难道说：我打算寻个合适的客人嫁了，或者说，我没照顾好婆婆？
在坟前枯坐良久，章 可沁扶起婆婆回家去。
一天中午，章 可沁饭后慢慢向飘香阁而去。
路过水云间的时候，她抬头看看水云间的招牌，想水舞娘算是命好的了，不但赎了身，还开了家店自食其力，她是何其幸运，遇上了傅先生。
水舞娘看见章 可沁路过，急急从店里奔了出来：“可沁，可沁，我有话对你说。”
章 可沁戒备地看着水舞娘，她现在隐约觉得，水舞娘只要对自己一开口，准没好事。
水舞娘看看章 可沁的神色，“扑哧”一笑：“哟，我说可沁妹子，怎么看见我像看见鬼一样啊？”
章 可沁到底修炼得不到家，不由尴尬一笑：“水姐姐，有什么事吗？”
水舞娘冷笑一声：“没事就不能叫你啦？没事你就不来跟我说说话，非得等有事了才来？”
章 可沁不由得联想起去年把簪子卖给水舞娘的情形，于是软了声气：“水姐姐，你大人大量。”
水舞娘展颜一笑：“来，别说其他，到我店里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章 可沁被水舞娘半拖半拉，进到了水云间店面里。
水舞娘神秘地往外面看了看，才回头来对章 可沁说：“可沁妹子，不要以为上次姐姐对你说去飘香阁的事你就记恨我，要不是我在中间牵线，你就是临时跑去找顾妈妈，她也未必肯要你。”
章 可沁想起那个黑漆漆的夜里跑来找水舞娘，答应去飘香阁唱曲的事，心里便沉重起来。
水舞娘察言观色，说：“你虽说是现在安定了一点，在飘香阁也立住了脚，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也知道那不是长久之计。”
见章 可沁惊异地扬起眉毛，水舞娘心里暗笑，说到点子上了：“飘香阁里那碗饭不是好吃的，姐姐我算是厉害的了，勉强混到个二十四五岁还能讨客人喜欢，也是遇上了一个好人，帮我赎了身，要不，现在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可沁妹子啊，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你如果愿意，将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都不在话下；你如果不愿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章 可沁的心跳得厉害，她知道接下来从水舞娘嘴里听到的，必定又是那种类似上次来说服自己加盟飘香阁的话，可是过了前面这些日子，娘的话尤在耳边，她今天不能不听下去。
见章 可沁不言语，水舞娘趁热打铁：“前几天，有个人来对我说，他要寻个外室，托我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我便想起了你。”
“我想了好些天了，总不好意思对你开口，怕你说我是拉皮条、卖人口，可是我思前想后，觉得这样的好事还是先跟你说一声，你若不愿意了，我再去寻别人。”
说罢就看着章 可沁的脸色。
若是换了以前，说不定章 可沁也就拉下脸一口回绝了，可是经过了前些日子章 家娘子的哀劝，章 可沁竟然觉得心里十分平静，不就是卖吗？那不如卖个好一点的价钱，如果能就此给娘、婆婆、弟弟一个安稳的后半生，自己一个人豁出去了也值得。
水舞娘见章 可沁不像上次那样激烈地回绝，知道有门，便故意说：“你既然没说不愿意，我可就说了啊。那个人的岁数不大，没有儿子，想寻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只要生了儿子，那便什么都有了。”
“可沁妹子，我知道你是说过嫁人要带上你娘、婆婆和弟弟一起嫁，一般人家哪会接受得了三个负担啊。我说的这个人家，非常有钱，别说是养活他们三个，就是三十个也没问题。”
“我没逼你，可沁妹子，我说给你听了，你自己心里掂量去吧。如果愿意了，告诉我一声。”
“不过，这次可有时限，过了年你不给我回话，我就另寻他人了。”
章 可沁默默点头，转身出了水云间的门。
听水舞娘的话，倒是觉得是桩好事，可是认识水舞娘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做了他的外室，能安稳吗？
章 可沁裹紧身上的披风，陷入沉思，什么时候走进飘香阁也不知道。
孟师傅神情凝固了，想了很久，才低声说：“师师，如果我是你，有合适的人就嫁吧。”
章 可沁点点头，集中精神开始练曲。
今年冬天，章 家总算不缺钱，早早买好了炭，生起了炭盆。
天冷之后，飘香阁的生意冷清了很多，人们不爱出门，宁愿窝在暖和的家里。
这种时候，出堂唱曲便成为歌妓们收入的主要来源，其中，下午到天黑这段时间，到各家酒楼去等候食客们的点招，也是章 可沁她们的主要生意。
街上有流动的歌女，停驻在酒馆临街的桌前，主动唱上一曲，遇上食客们心情好，就给点赏钱，遇上食客们厌烦或小气，那分文没有。
章 可沁坐在玉楼春靠厨房的长凳上等着食客们的到来，这家是章 可沁和含珠常驻的地点，酒楼方面由顾妈妈打好了招呼给了些钱，所以章 可沁她们还有座位可坐。
她看见街上那个歌女，顺着桌子唱了一曲又一曲，最后只得到两个客人给的几文铜钱，还谢了又谢，心中不禁恻隐，转念一想，自己比人家强多少呢？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章 可沁打起精神，不再去看那个让人难受的歌女。
是继续在飘香阁唱曲直至自己攒够钱做别的事，还是回水舞娘说自己愿意做别人的外室？
章 可沁没有对任何说这件事，她需要再想想。
她还有半个月不到的考虑时间。
店伙老发跑过来喊：“可沁，快去，雅间二号的客人点你唱曲。”
章 可沁急忙整顿衣裳，抱了琵琶，上了二楼，含珠先前已经被雅间五号的客人叫去了。
二楼右手凭栏，可以俯视玉楼春整个一楼，左手边是一排雅间，那些有钱的人、爱清静的人便到这二楼来，安安静静消遣。
整个酒楼里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对章 可沁来说，这已经构不成任何诱惑了，吃什么都不过是为了填饱肚皮而已。
章 可沁轻叩二号的房门，里面声音还颇为嘈杂，她又重新叩了叩门，房门突然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拉了进去。
章 可沁已经习惯了客人的动手动脚，特别在这酒楼里，喝多了几杯的客人们举止就谈不上端庄了。
她敛衽施礼，便想寻找自己的座位坐下。
那只拉她进来的手此时又不敢寂寞地伸了过来，章 可沁轻轻避开，抬头一看，原来是赵波光。
赵波光在顾妈妈那里吃了瘪，后来隐约听说章 可沁的初夜资高得吓人，便不再去飘香阁当冤大头，只管另打注意。
冬天来了，对于风流场所出入极熟的赵波光来说，自然知道那行的行事路数，打听得章 可沁就在这玉楼春驻唱，便来这里消费，叫章 可沁前来唱曲，好一偿夙愿。
章 可沁一看房里，除了自己和赵波光以外，只有赵波光的两个狐朋狗友，上次在飘香阁出现过的，心里便浮起不好的预感。
她急忙退向门口，赵波光哪里会让她得逞，横身拦在了她的面前。
“可沁，哦，不，师师姑娘，别来无恙。”
“赵少掌柜，请自重。”
“自重？哪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我骨头轻，需要你的粉拳来捶一捶。来吧！”
章 可沁无路可逃，抱紧了手中的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