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饭馆打杂
章 可沁自然地把鸡和鸡蛋递给刘娘子，说：“婶子，我现在才得空来看看小米。”
刘娘子手里没空，便叫：“粉粉，你把鸡和鸡蛋放到厨房去。”
倪粉粉接过东西，心里怔怔的：“原来这姑娘就是可沁！”她终于明白刘家小为什么会错认自己了。
章 可沁不知道倪粉粉心里在想什么，进屋来看小米。
小米正奶着孩子，头上还缠着头巾，见章 可沁进来了，忙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低声问：“见到倪粉粉了吗？……就是我的妯娌、去给你开门的那个人啊。”章 可沁恍然，急忙点头。
小米低低声说：“你看她跟你长得像不像？”
章 可沁点头，小米便悄声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刘家小和倪粉粉的故事讲了一遍，听得章 可沁不时捂嘴惊呼，这也才知道刘家小对自己的情感可真是近乎痴狂了。
临出门，章 可沁见院里没人，便往贴着大红囍字的窗户看去，只见窗户里，倪粉粉也正看着自己，眼里闪着水光。
春天来了，院墙上的蔷薇又开花了，朴纯梓去年搭的竹架子上也爬满了花朵，蜜蜂“嘤嘤”地飞着，院子里一股淡淡的芬芳。
章 可沁顾不上花了，元康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八九成，元老婆子前两天就跟章 可沁打了招呼，说是做满了这个月就不要她做了，她现在急着要找一份新工作。
没了周婆婆的帮助，找工作倒还真有点困难。
章 可沁连找了几个，不是要常住主家的，就是要整天在外的，或者要随叫随到，哪怕是在饭馆里打杂，也是要早出晚归，这对章 可沁来说都不行，她需要的是灵活的、可以机动的、分段的工作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在飘香阁洗衣以外，接绣活、缝补的活计就成了章 家最大的生活来源。
家中唯一值得安慰的事就是随着天气的转暖，朴家娘子的身体渐见好转，起码药钱的支出减少了不少。
章 土土个子长高一些，有点像个大小伙子了，如果不开口站在那儿，还真是个英俊少年。
他好像也比小时候懂事了一点，能够帮姐姐做些家事了。
每天在客栈帮客人遛马时，他就割喂兔子的草，摘喂鸡的野菜，偶尔还捉些虫子什么的回来喂鸡，家中养的兔子和鸡被他照顾得好好的。
所以每当章 家娘子看见儿子背着背篓回家来的时候，心里就感到欣慰，毕竟儿子现在还能自食其力，没给娘和姐姐添麻烦。
章 可沁结了元家铺子的工钱后，闷闷不乐地往家走，虽然工钱不少，但这是在元家铺子最后一次领工钱，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上工了。
路过水云间的时候，水舞娘在门里叫住了章 可沁：“可沁啊，你忙吧？”
章 可沁抬头应了一声：“不忙。姐姐有什么事？”说着便走进了铺子里。
水舞娘上下打量着章 可沁，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不知水舞娘是何意。
水舞娘看了半晌，笑眯眯地说：“可沁妹子，我要跟你说件事，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章 可沁回答：“不会的，不会的。什么事啊？”
水舞娘伸手欣赏着自己刚染好的指甲，又拿起章 可沁的手看着说：“可惜了妹妹这一双玉手啊，十指纤纤，正应当是享福的手，却每天干着这粗重的活计，白白伤损了它的美丽。”
章 可沁不知水舞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因而也没有接话，水舞娘见章 可沁没有附和自己，心里暗骂她不开窍，脸上却依旧笑着说：“昨天，顾妈妈专门来店里找我，叫我来开导开导你，问你愿不愿意到飘香阁去唱曲？”
章 可沁听了，血往脸上冲，一声就回了过去：“不去不去！哪里岂是正经姑娘家去的地方。姐姐别帮顾妈妈来做说客，我可不听。”
水舞娘尚拉着章 可沁的手，这时便轻轻拍了拍：“别急别急，我可不是要帮顾妈妈做说客，而是从心里想帮你。”
见章 可沁气得满面通红的模样，水舞娘笑了：“可沁妹子，别多心。事情是这样的，飘香阁里唱曲的原来不是有七八个姑娘么？今年冬天里含情病了半个多月，嗓子全哑了，唱不成了；前几天，含笑被城东的一个大户给买去做妾去了；还有，含媚前晚又同她的情哥私奔了，这些你都知道吧？”
章 可沁天天去飘香阁洗衣，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于是便点点头。
章 可沁听着水舞娘的话，倒也不像是在引诱欺骗自己，好像是在实话实说的样子，也就不好冲水舞娘发火，又想不出什么回答的话，干脆默不作声。
水舞娘见章 可沁有点动心的样子，于是趁热打铁说：“顾妈妈还说了，也不是叫你卖身到飘香阁，你还是自由身，只是在飘香阁里挂个名，到时候唱曲的收入对半分成，平时阁里的姑娘那有这么好的待遇啊，而且到时候阁里自然会帮你挑选主顾，接生意，这些你都不用操心，只管到时候去唱曲就成。”
章 可沁听了，隐隐有点动心，只管唱曲，又不是卖身，那试试去又有何妨？
水舞娘见自己的话好像已经打动了章 可沁，也就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下去：“可沁妹子，我就是跟你说说顾妈妈的意思，你不愿意也就算了，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什么时候想去了，跟我说一声或者直接去跟顾妈妈说都行。”
章 可沁走出水云间，虽然反感飘香阁里出卖皮肉的生意，但心里还是对水舞娘的话动了心。
平时在飘香阁洗衣的时候，就可以听见里面唱曲的姑娘们练嗓子的声音，弹琵琶的声音，有时候伴着她的洗衣过程整整一个下午，有的曲调熟悉得连她也不时能跟着低声唱上几句。
那个孟师傅给章 可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个不苟言笑的女子，远远望去面容清秀，三十来岁年纪，眉毛随时蹙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听别的姑娘们说这孟师傅是前些年来到飘香阁的，当时毛遂自荐做教授曲赋的师傅，顾妈妈半信半疑地试用了她半个月，发现她是真的水平高超，立即重金聘请她留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孟师傅的来历和姓名，有人猜测她是京里来的，因为有客人见过孟师傅后说她很面熟，很像当年京里红极一时的歌妓平安，被孟师傅冷冷的眼睛一看，立即又否定了，说是那平安姑娘眼波流媚，能迷得死人，哪像孟师傅这双死鱼眼睛不招人待见。
章 可沁见过孟师傅对姑娘们练习十分严格，吐气吐词一个不对就一条子打过去——她手里常拿着一根细篾条——章 可沁想象过那根篾条抽在身上的感觉，一想顿时浑身汗毛立了起来。
那些姑娘们白天练曲，傍晚就开始工作，就看当天顾妈妈的安排。
有些是接到堂会就出去唱，有些是在阁里，有客人点曲子就唱，还有些时候生意清淡了，就到各酒楼酒家去唱。也不定是哪一种更好，反正就看你遇到的客人了。
有些时候，有的大户人家会派仆人马车接送，这就好得多，就像含笑姑娘一样，出去的次数多了，被大户人家看中，也就从良了。
有些时候，去酒楼里唱曲，遇上大方的客人，赏钱也很可观。
章 可沁边走边想，迎面遇上了倪粉粉。她急忙冲倪粉粉一笑，打招呼道：“刘二嫂。”
倪粉粉的肚子已经出怀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冲章 可沁点头。
章 可沁心里就想：“听说这刘二嫂原来也是那种人，现在也好好嫁了人啊。”
章 可沁回到家里，晚上做绣活的时候不免就跟娘说起这件事来。
章 家娘子听了，撑起身子，就着手里的鞋底就给了女儿身上一下，章 可沁吓了一跳，一偏身子，鞋底抽在肩膀上，疼得她差点哭起来。
章 家娘子骂道：“可沁，不准你去干那行当！一旦走上那条路，想回头就太难了。我原来在酒楼卖酒，看见卖唱的多了，有几个落了好去？我听说过的凄惨的真人真事更别提了，人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可沁啊，在这世上，我们女子走错了一小步路，别人会记得你一辈子，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一辈子。不像男人们，在外面吃喝嫖赌，改正后人们只会念他的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压在我们女人头上的枷是永远甩不脱的。”
见章 可沁低下了头，章 家娘子接着说：“这世道虽说笑贫不笑娼，但是可沁，做人还是要有骨气一点，只要双手还能干活，就别往那边想。就拿刘家二媳妇来说……”
章 家娘子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她没刺准，手劲又差一点，那她不是白白死了吗？如果她死了，谁会记得她，刘家小会记得吗？只有她娘会为她哭几声而已。”
章 可沁听了方惊觉自己先前想的太简单了，原来想着自己就算真的去唱曲了，也不过是为生活所迫，别人也会看在自己一家老弱妇孺的境地的份上同情自己的。
她突然想起朴纯梓去世时那些妇人们背后的私语，刘家小骚扰自己后自己被反咬一口时街坊们指点的手指，心中一战：“娘，我错了。”
章 家娘子点点头，说：“走那条路的姑娘们，多半是逼不得已，为了活下去才走的，我们，还不到那步！”
章 可沁有点疑惑地看看娘突然正经而严肃的脸。
朴家娘子在旁边听着娘俩的对话，起初被章 可沁的话惊得差点叫起来，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往那方面想？等到听了章 家娘子的话，也不由点头，亲家说得对啊，看见章 可沁认错，才吁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章 可沁就这样不时找点短工干干，偶尔还把做好的鞋子等拿到街上去卖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