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家娘子听了这话顿时想起去年听到刘娘子和一个妇人背后说章 可沁的事，心里一急，嘴里就说出来了：“窦娘子，这些话恐怕是刘娘子自己传出来的吧。” 　　“当年我家纯梓和可沁定了亲以后，刘娘子心里就一直梗着，怪亲家不把可沁留给他家家小，又怪我家抢先定下了可沁，那时就少不了对我说些没来由的怪话，后来还编排可沁勾引什么苗府的管家。你们都还记得吧，给纯梓送行的时候，还被纯梓倒呛了几句话回去，才收敛起来。这会子怎么会编出这样的话来呢？” 　　三人一时间没有出声，章 可沁走了进来，觉察出屋里的气氛不对：“这是怎么了？静悄悄的。” 　　章 家娘子说：“可沁，你来，我有话问你。”然后把窦娘子刚才的话讲了一遍，只见章 可沁脸气得通红，半天才恨声说：“刘家母子俩，不是人！” 　　接着章 可沁就把前两天还药罐时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把章 家娘子气得发抖，狠命地捶自己的腿：“都是这腿，要不我就上刘家去讨个公道。她自己的儿子无耻成这个样子，她不管教倒还护短，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窦娘子听了，看见章 可沁含着眼泪的样子，在一旁出主意道：“章 家娘子，你看你们家里现在全是妇孺，也没个能出头的人，这事又事关可沁的名声，不澄清可不行。不如这样，我去请坊正来，让他想办法帮忙处理。” 　　朴家娘子看见窦娘子说走就要走的样子，忙低声问：“这事嚷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了，对可沁怕不好吧。”章 家母女诧异地看着朴家娘子，章 家娘子会过意来：“难道让我家可沁就这样吃哑巴亏不成？不行，这次你把事情捂下来了，刘家看我们不敢出声，那下次那刘家小又再欺负可沁怎么办？不行！” 　　见章 家娘子点头了，窦娘子便出门去请葛江。 　　葛江到章 家听了章 可沁的讲述，又去了趟刘家问了问刘娘子，见刘家小不在家，又往商行里去了一趟，询问之下，看刘家小懦懦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大半。 　　他定了个日子为章 刘两家做调解，因为章 家娘子不能行走，于是地点便定在了章 家。 　　这天傍晚，葛江叫上了坊里的几个长者，又叫上了章 刘两家的几个熟人，来到章 家。 　　刘娘子没想到自己放出去的几句流言竟然让坊正出头为章 家说话，心里十分不乐意来章 家，但葛江说了，如果她不愿意来，到时候章 家把你儿子告上公堂，调戏民女也不是小罪，至少也得挨几十板子。她听了害怕，只好低着头来到章 家。 　　看见章 家娘子怒气冲冲的眼睛，刘娘子心里发怯，以自己对章 家娘子的了解，也是章 家娘子现在瘫了，要是她腿好好的，说不定早就打上门来了。 　　刘娘子低声下气地认了错，说自己之所以传出这样的话来，主要是因为儿子一心想娶章 可沁，她不同意，见儿子态度坚定，所以索性往章 可沁身上泼脏水，想搞臭章 可沁，儿子也许顾忌名声，就不愿娶她了。 　　原来如此！ 　　章 家娘子恨不能爬起来给刘娘子几个耳光：“刘娘子，我们都是这坊里多年的老邻居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姑娘家的名声，可比金子还金贵，你搞坏了她的名声，她以后这一辈子怎么过下去？虽则她愿意为纯梓守一辈子，可我和她婆婆都想她以后能好好嫁个人家，好好过日子。我的可沁呀，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哇……”说着说着，章 家娘子竟然大哭起来。 　　众人见一向坚强的章 家娘子气哭了，急忙劝解，屋子里顿时嘈杂不已。 　　到了此刻，刘家小已经按捺不住再等半年再说的计划了，说了声“我要娶章 可沁”，便一步跨进门去。 　　刘娘子见儿子突然出现，又迸出了这样的话，一下子急了：“不行！那天是你一时冲动，娘替你道歉了，没叫你对她负责，你不要说这样的混话。” 　　刘家小只看向章 可沁：“可沁，我一直喜欢你。以前你跟纯梓定了亲，我也就死了心。现在纯梓死了，我这心又活了，我要娶你。” 　　刘娘子恨不得跳上前去捂住儿子的嘴，儿子这么一说，不就说明他已经对章 可沁怀有非分之想很多年了吗？ 　　她转头看着朴家娘子说：“连她婆婆都说她是丧门星、克夫鬼，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要。不行，绝对不行。” 　　朴家娘子没料到自己在痛失爱子后失了心智说出来的话被人当了真，一下子急得脸红脖子粗：“刘娘子，那话是我说的没错，可那是我想纯梓想得迷糊了说出来的气话，你怎么当真了！” 　　“话是这么说，可自从可沁跟纯梓定了亲以后，你们两家真的出了很多事，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家小啊，好姑娘多的是，娘给你仔细挑个好的，啊？！” 　　这时，坊里的长者甲捋了捋山羊胡，痰嗽了几声：“我说啊……”见众人安静了一点，看着自己，便得意地继续开口：“我说，不如这样啊。既然刘家小本人愿意娶章 可沁，不如刘章 两家就此结为秦晋之好，冰释前嫌，这样也就消弭了流言，可沁姑娘也就谈不上吃什么亏了，至多也只是小两口婚前的打打闹闹而已。我们大家也都乐见其成，在此做个见证，啊？！” 　　章 家娘子立马摇头：“不行，我家可沁决不能嫁给欺负过她的人。” 　　刘家小听了，面露喜色，刘娘子连连摇手：“不行不行！” 　　长者甲的办法也并不是没有先例。历来受了那男子们欺负的女子们，不是自尽、忍气吞声，就是家人做主，草草嫁人了事，而且多半为了顾全名誉，嫁的就是那欺辱自己的男子，你想，那种婚姻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屋内人等，有的暗暗点头同意，觉得这是不损章 可沁闺誉的最佳办法，有的暗暗摇头不语，这是什么狗屁办法，简直是包庇刘家小的恶行。屋里又嘈杂起来。 　　突听“乒当”一声，众人惊得全部安静下来，看向声音的出处。 　　章 可沁听到这里，起初女儿家的害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 　　今晚调解事关自己的隐私，刚才就被一众人等讲得口沫乱飞，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现在又蹿进个她一见就恶心的刘家小来，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长者甲又冒出这样一通胡言乱语来，她心里翻江倒海，终于全部愤怒如岩浆般喷涌而出，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们听好了！第一，我不会再嫁人！第二，就算以后为了什么缘故不得不去嫁人了，也不会嫁你刘家小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第三，如果谁要娶我，记着，得连我娘、我婆婆、我弟弟一起娶！现在，统统给我滚出去！” 　　屋里的人全愣住了。 　　几个长者勃然变色：“这个小妮子，说话怎么这样没大没小，无礼之极？”正要发怒，葛江却伸手拦住了。 　　其实大家把事关人家姑娘家脸面的话拿出来说了，也勿怪人家姑娘羞躁，加之突然来了个添乱的刘家小，加上爱儿心切的刘娘子，房里早已乱得一塌糊涂，人家姑娘发火也情有可原。 　　葛江看看反正调解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是刘家的家事了，朝众人使个眼色，一挥手，你推我拉，人全部走得干干净净。 　　刘娘子一看，急忙硬拉着望着章 可沁不动的刘家小也走了。 　　屋里，章 可沁胸脯气得起伏不定，见人去屋空，陡然发现自己的举动也过激了一点，她也不敢看娘的脸，只低头拿了扫帚来扫地上的茶杯碎片。 　　章 家娘子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她注意的是女儿的那句“要娶我得连我娘我婆婆我弟弟一起娶”的话，这话说得重，但凡有点头脑的人，谁会愿意娶带着三个拖油瓶的姑娘呢？ 　　朴家娘子也被章 可沁那句话给惊到了，这孩子，分明是自绝后路啊！刚才她说的这些话会很快被葛江他们一行人传出去，那以后谁敢娶她呢？ 　　章 家娘子先醒过神来：“可沁啊，别低着头了，今天坊正他们既然已经把这事处理好了，那刘娘子也赔礼道歉了，咱们的清白也得到了证明，出门去也就可以昂首挺胸了。别把刘家娘俩的话放在心上，咱家看不上他们，就算他们再怎么求，也不嫁给他。早点洗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章 可沁点点头，刚才发了火，心里畅快了许多，刚才她根本没有细想那些话就脱口而出。 　　现在回头一想，反正自己也没想要再去嫁人，说出那样的话也好，可以阻挡很多蠢蠢欲动的后生。 　　章 可沁帮周婆婆做的棉袄已经做好了，这天中午她刚包好准备给送去，才走到周婆婆住的巷口，就听见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她随着各处跑出来的人往前去一看，惊呼声音的出处竟然是周婆婆的家。 　　章 可沁拼命挤进人堆，却看见周婆婆家的院门半开，门里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妇人正脸色苍白地向赶来的葛江讲述着。 　　今天本来周婆婆和那个妇人是约好一早带那妇人去一个大户家见工的，结果那妇人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眼见日头已经升到头顶，心里焦急，寻到周婆婆家，敲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应，推开院门进去，不见周婆婆，透过房门往里一看，看见她躺在床上，又喊了几声，见她还是一动不动，觉得不对劲于是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