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前来吊丧，诵经声飘渺悠远，这是晏家一个人的哀恸。麻衣戴孝，下人们来复去的哭声，一群红底金丝袈裟的高僧们喃喃诵着往生的经文。 　　孤独席卷而来的感觉嫣如梦深切地体会得到，晏若斯现在也在煎熬。 　　在今天这最后的一程相送中，莫岚姝居然以伤为借口缺席。 　　其实归根结底这一切她未尝不该负责呢假如一切按照娘的叮嘱而来，这一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握住他的手，眼神中是如母亲一般地慈爱，她对他更多的是怜悯与仁慈，就算她的心已然到了徐霖虚那，但依然无法弃晏若斯而去。她眼神在人群中游离了一会，徐霖虚不见了。 　　也许是不想再看到他与晏若斯貌合神离，又或者又去打什么鬼主意了。 　　就在此刻，门外堪堪进来了一位人，熟悉又光亮的头顶冒出一层细细汗汗珠。正是持戒大师，嫣如梦不屑看他，他就是一副为武林主持公道的样子，可是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这个老人居然人都见不到了。 　　“晏大侠！”晏高松刚死没多久他就叫他大侠了，呵呵，讽刺，趋炎附势。 　　晏若斯看都不看他一眼。 　　“此次贫僧来，是有要事相告！”他很紧急地草草对故人拜了一个揖，开门见山，说道：“如浣公主的妻室前几日落入贵师弟手中，并说出了惊世秘密，藏宝秘诀……” 　　嫣如梦一笑，徐霖虚又在搞什么鬼主意，他那知道什么关于莫家宝藏的秘密？他顶多知道个“延圭心法”，他这是又要耍什么诡计？ 　　“晏大侠，贫僧就是想求证一下那秘诀的真实性。”持戒很快就按耐不住了。 　　嫣如梦实在是觉得可笑了，只听他念叨：“月进巫山半弦白，方天开弓揽大荒。天星葬月昼夜明……可是仅仅只有这三句……” 　　这回换做是嫣如梦大惊失色了，这个秘诀前三句居然丝毫不差，难道徐霖虚真的……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又是从何得知的？ 　　她对于徐霖虚的那种后怕感觉有存在了，这个人总是深不可测。 　　“大师此番恐怕有虚此行了！岚姝身体欠佳，已经失忆了，对于过往种种一无所知，我们过去也从不曾问起，毕竟这是属于莫家人自己的秘密，”他显然是在嘲讽，说道：“就算她记忆尚存，呵呵，你有什么资格过问真伪，你这道貌岸然的老家伙，给我滚！” 　　持戒脸都绿了，低着头就悻悻走了。 　　纸醉金迷之中，连出家人都如斯，更何况世俗之人，都去抢吧，去争吧！当了这么多年的守财奴，他也想释放自己了，什么调节江湖纠纷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去做，无心也无力去做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持戒大师的背影尽情地狂笑着……“都死绝了才好！” 　　嫣如梦怔怔看着他，他这幅模样是要……是要走上不归路的。 　　嫣如梦一手环住他，她想给这颗孤独的心温暖，他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既然她可以挺过来他为什么会不行呢？ 　　他反过身一掌推开她，他不要谁可怜，这个女人迟早是要跟着徐霖虚上路的，她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给她无尽的眷恋，太美的梦醒来就会有太多的失落。 　　他不要，他要她现在就滚远些，他才不需要同情！ 　　他肆意妄为地笑着，就让他一无所有吧！什么财宝，什么美女，什么亲人，名声再旺拥有的再多，到了现在依旧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他爱的人嫁给他却不是因为爱他，他不爱的人他却要时刻毕恭毕敬，最后就连亲人被她害死也只能忍气吞声，太可笑了！他这一生多半就是个笑话，笑死了他自己！ 　　他那一掌没有个轻重缓急，嫣如梦只觉胸口一颤，一阵痛袭来。 　　晏若斯仰天长啸一声，向着门外冲去，众人见了这副样子全都吓坏了，以为他们少爷鬼上身了。 　　嫣如梦忍着胸口的痛一把上前抱住他，却只来得及拉住了他的脚踝。 　　“离我远些！”他怒火攻心地看着她，说道：“找你们家徐霖虚去！”又是一脚，嫣如梦嗓子一热，胸口剧痛，她脸色苍白地缠在他脚下，依旧执着地抓着，她知道她放了手，他就没救了！ 　　“若斯，你是什么都没了，”她咽了口气，说道：“但是我在！” 　　“你在？你的心飞哪去了还说你在？”他笑得撕心裂肺。 　　他拖着她向前移动着，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她还有意识。 　　绝对不能松手，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当初犯下的一个问题了，这是整个莫家对于他的亏欠，现在棺材里的人，十年前葬身火海的人，她要面对他们。 　　“别走，”仿佛是最大的气力，她自己都听到自己声音委顿下去了，说道：“我要陪着你，我猜是你未婚妻……”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她只感觉有液体在她鼻孔嘴巴里涌流出来……徐霖虚，她的心里最后一刹那，仍旧念叨着这个人…… 　　鲜血宛若桃花，一朵朵开在晏若斯惊惧地眼里，时间静止了…… 　　可以听见艰难地心跳，一声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沉沉的痛。 　　还活着……躺在床上的她正感觉一股绵韧的内力正在缓缓从她的左手灌入她的身体。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他”，而不是——是“他”。 　　就这样僵持着，她睁着眼却不说话，晏若斯也只是沉默地输着真气。她震了一下手，让他停下来，他是想一直输到精气耗尽么？ 　　她终于明白，没有大白不了的真相，有时候越不想发生的事，终究是躲不了逃不脱的。 　　她努力想支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小，晏若斯赶紧抱着她从床上坐起来，她看着晏若斯，他的目光没有交点，空洞洞的就好像失掉了灵魂一般。 　　“晏若斯，我……”她想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他顿了顿，面无表情，说道：“你只不过怕我疯了，那话，我就当过眼云烟……” 　　“若斯，我是说真的！” 　　“真也好，假的也罢！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了。”他的焦点终于定格在了嫣如梦身上，说道：“你能像现在这样陪我多久呢？我不傻，我也不想你傻……” 　　她正对着他，慎重的说道：“一——辈——子！” 　　他佯笑着，说道：“别说笑了。” 　　她见他不信，终于决定了，说道：“关于莫家，你也不是全然不知吧？”她眼里闪着光，说道：“那个秘诀，就算得到，想得到宝藏也是不行的，月半中天，还需要两件东西。” 　　她目光沉了三分，说道：“若斯，真正与你接下婚约的，是十年前的我！”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什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仍然在继续说着，生怕一旦停下来这埋藏在最隐蔽处的记忆就曝光了，晏若斯脸色苍白，每一个经过耳边的字符都仿佛从耳洞里进入然后直接掉落在了心底，他难以置信，但是她又不得不相信，他不愿相信，但是他又不能不信。 　　话尽于此，戛然而止的瞬间，他除了怔忡，什么都没有。 　　她默默看着他，不知他脸上是悲是喜，说道：“你恨我吗？是我才让你变得今天的地步……” 　　他仍然不发一言，什么都说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她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不知不觉浮现出了徐霖虚，说道：“陪你……” 　　晏若斯瞠目结舌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就一个飞身奔出了房门…… 　　她坐在床上，流着泪，傻傻地笑着，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兜兜转转一圈，却终究回到了这个原点……着命运扭转地太痛。 　　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绪空得找不到依托点。 　　房门开了，徐霖虚浅笑着走进来，面声细语地关切着，嫣如梦心口微微抽搐着，说道：“感觉怎么样？听说你居然都晕倒了。” 　　他的手搭在她手上的瞬间她本能似的抽了回去，说道：“怎么，还不舒服？” 　　“你都去哪了？”他以为她在耍脾气。 　　他勾魂似的一笑，说道：“咋了？想我了？” 　　“没人和你玩！”她冷然一身，他浑身一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我要嫁给晏若斯了！”她像是忍住了什么，终于说了出来。 　　他嗤然一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创意，免谈！” 　　“嗯，这件事能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通知你一声而已。”她的手在在被子里狠狠地攥着，疼痛直到心底，甚至敲在徐霖虚胸口上。 　　“你怎么又变这样了？”他怫然摔袖，凌厉的的气撞上房门。“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发什么神经我就让整个晏家看看我是怎么上了你。” 　　她似笑非笑地地看着他，说道：“如浣公主，你想再来一次么？” 　　她看得见他的瞳孔瞬间施放了两下。 　　他怯怯地一闪过儿的眼神转到了别角，说道：“你……”他顿了一下，说道：“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最重的是，我的这颗心……” 　　“我只问你，你怎么知道秘诀的……”她直直看着他。 　　“叶子清告诉我的。”他并不隐瞒什么。 　　“那叶子清在你手上？” 　　“不，她是自由之身，就快来中原武林了。其实你不去找她，她也会回来找你。” 　　“原来你一早就猜到了吧！” 　　“你告诉晏若斯了？” 　　嫣如梦平静地点头。 　　“关于我们的事呢？”他像是自嘲似的微微翘起嘴角。 　　“都说了。”她眼神微微淡漠。 　　“他难道无动于衷？”他笑得邪魅。 　　她沉默，想到了晏若斯的那副神情。 　　“嫣如梦，我告诉你，我徐霖虚碰过的女人，以后谁都碰不得！我再说一遍，我要娶你为妻，你听不懂吗？” 　　“然后呢？我告诉你，我不想嫁给你。徐霖虚，你就像是一个迷一样，和你在一起我总是要猜这样好累，我承受不了你的爱。” 　　“有什么好累的，我又不会害你！”他又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我就和你说吧！我和晏若斯十年前就有了婚约，他晏家落到今天的地步，我难逃其咎。” 　　“你开什么玩笑？这只能怪那傻瓜他自己，拜托，你不要在这当观音济世好不好？”他简直就快跳起来了。 　　她淡漠地一笑了之，事不关他他当然什么都不用管。 　　见了她的笑容，他的心情略略缓和，正身俯下去，轻轻吻了她，说道：“你呀，别傻了，我有周密的计划，我会帮晏若斯报仇，然后再在原处建一所晏家一样大的房子，补偿晏若斯，这样够了吧！”说完他刮了刮嫣如梦的鼻子。 　　“你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晏若斯走进门。 　　徐霖虚回身望着他，神色里带着敌意，说道：“那你想要什么？”他不容置喙地开口道：“我告诉你！谁丢别想把她抢走，她只能是我的！” 　　晏若斯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说道：“你？命中注定，她属于我！” 　　徐霖虚掌心里泛起蓝色的光，身上的气不加收敛，连嫣如梦都察觉的出。 　　“我受够了！”嫣如梦一声喝止，说道：“你们别在这闹了！” 　　她一字一句说道：“徐霖虚，就这样，事成以后我给你要的‘延圭心法’，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徐霖虚闭上眼，整个身体都在抖。 　　他怫然一甩手，她听见她的脚步居然如此沉重，走到门口时，他愤愤回头，说道：“做梦！！！” 　　嫣如梦在晏若斯怀里呈现出一副幸福的姿态，晏若斯缓缓开口，当知道了所有真相以后，对于眼前这个女人他有的不过是十年相处的情谊，说道：“岚姝，我们要去蜀林竹海了，你在家，自己小心。”本来想说好自为之的，他觉得这样终究是太绝情了。 　　莫岚姝看着晏若斯和怀里的她，眼里是复杂的哀憷。 　　嫣如梦甚至有点同情她起来，莫岚姝只是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眼里似乎有一点晶莹剔透的液体。 　　晏若斯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抱着嫣如梦转身而去，头也没回。莫岚姝面向墙壁，没有人发觉，被子上是一滩湿漉漉的痕迹，这是最后的眼泪，她发誓，她不会在流泪了，永远不会！ 　　“两位这就走了呀！”他站在一角戏谑地说着，说道：“那好，在我完事之后定然亲自讨教‘延圭心法’。” 　　心中莫名卷起一股悲伤，他是要离开她了么？他终究是要离开，她也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匆匆。 　　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样，所以，也许他们的结局逃不脱殊途，却始终无法同归。 　　鼻子酸酸的，好像有什么液体流出来了，她无意间抬手——殷红一片。 　　徐霖虚一看猛身跃上前来，晏若斯转身，也即刻就搂她入怀，两个人都拉着她的手，但是谁都不忍心用力。 　　“这回好了，换做是鼻子流血了。”嫣如梦自嘲的一笑。 　　“那是因为你肺脉已经受损。”两个人齐声答道，又相互不屑地看了一眼。 　　“快放手，我要给她疗伤！”徐霖虚对着晏若斯说道。 　　“不用了，以后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晏若斯沉沉说道。 　　两个人居然一不小心都用力将嫣如梦拉向自己，拉的她嘶一声喊疼。 　　徐霖虚与晏若斯同时放手，又各自横了对方一眼。 　　“噗……”嫣如梦突然嘴里喷出一口血来，鼻子里的血也不停地涌，她只觉得脑袋一沉，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晏若斯与徐霖虚慌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