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远德大约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桩筹谋，竟会惨败至此。 　　他更没有想到，素日里温和的二皇子，在看穿自己被人算计之后，竟会不留一丝情面。 　　想起他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话，他没忍住抖了一抖。 　　二皇子说：“今日之事，为了令嫒的名节，权且不做计较，戚大人若是还想好好做个官，便当先想想清楚，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想起方才那一幕，他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了面前坐着的人。 　　戚容静休息了片刻，就着芸儿的手喝了几口凉茶，已经慢慢缓过来了。此刻她一双眸子清且亮地看着自己的爹，丝毫没有一丝愧疚。 　　戚远德皱起了眉。 　　只是平日一贯懦弱的嫡女如今明明坏了事，却还丝毫不知悔改，落在沈秋月眼中，却是十恶不赦。 　　她端着贵妇的架子走上前，停在戚容静身前，道：“果真是姑娘大了留不住，大姑娘可知今日犯了何错？”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令戚容静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片刻之后，她就释怀了。 　　沈秋月本就出身农门，凭着姿色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已经算是不易。只是她未能生得贵妇的命，偏成天做着贵妇的梦，东施效颦，闹出笑话也不自知。戚容静自动忽略了她前半句话，重点落在了后半句。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是错了。”她顿了顿，瞧见沈秋月露出了熟悉的得意神情，她笑了笑，接着道：“错在不该如此相信府中的人，毕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在自己家中被人下了药，还险些被毁了名节，确实是我错了。” 　　沈秋月惊讶地睁大了眼，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心中怒极，却还要顾着贵妇的体面，提高了音量道：“胡说八道什么！谁给你下了药！分明是你自己心怀不轨，想要借此爬上二皇子的床，如今竟还推脱给旁人，老爷你看她，怎么越长越荒唐了！” 　　戚远德自然是向着沈秋月的。他从方才开始便觉得今日戚容静的态度过于蹊跷，到了这会，心中的不适再难隐藏，怒道：“我且问你，究竟是谁撞的门！” 　　“哦，对。”戚容静道：“爹爹提醒了我。若是像二娘所言，是我自己要做下这样的事，又是如何锁上的门？这门可是从外面反锁的。” 　　戚远德有一瞬间的慌张，道：“休要扯远！” 　　戚容静点点头，道：“那便告诉爹爹吧。女儿醒得早，是以为了保全名节，不惜撞坏了这门，这才让自己从此事中摘出来。不过幸好那药下得不够狠，这一点，还要感谢你们。” 　　戚远德睁大了眼，不敢相信从她嘴里听到了什么。戚容静一向唯唯诺诺，平日里在他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出，哪里有过这样坦然自若的时候？更何况，竟真的是她，用这样的法子让自己好不容易筹谋好的一切毁于一旦！ 　　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旁一直安静的戚湘雅却还要拱火。她对着戚容静冷嘲热讽道：“早说了她是个废物，果真一点不假，平白生了张这样的脸，竟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戚远德越想越是窝火，上前抬起巴掌，道：“我今日便打死你个孽障！” 　　他满身的怒火，巴掌近在眼前，戚容静平静地看着他动作，忽然一矮身躲开了。 　　戚远德扑了个空，失了平衡，险些摔下去。他站定了，叫道：“反了你了！竟然还敢躲！来人，给我把她制住！” 　　在一众围上来的下人中，戚容静冷静抬头，道：“爹爹当真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戚远德一愣。他有一瞬间的冷静，重新挥退了下人，对着面前越发显得陌生的大女儿，目露寒意。 　　戚容静脸上的笑容越发张扬，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道：“爹爹莫要忘了，方才二皇子是因何不追究此事的。” 　　“今日之事，为了令嫒的名节，权且不做计较。” 　　为了令嫒的名节。 　　而非为了你戚大人的面子。 　　戚远德的怒意收敛，眸中渐渐露出一丝惊恐的情绪来。 　　方才二皇子的眼神，分明透露着，他已经看穿了所有。 　　包括，戚容静的无辜。 　　他毕竟是官场里打滚过来的人，一下子就受了戚容静的提醒。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戚容静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沈秋月却还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她一边追着自己的夫君，一边叫道：“老爷，这就算了？就这么放过这死丫头了？” 　　戚远德回头，冷冷地看了沈秋月一眼，逼得她立刻噤了声。 　　身后，戚容静慢慢地喝了口茶，道：“这门坏了，爹爹记得让工匠来修呀。” 　　戚远德顿了一顿，没再回头。 　　沈秋月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拉了一把戚湘雅，一众人很快离开了她的院子。 　　戚容静收敛了脸上的笑，将杯子放在了桌上。不轻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身旁，芸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戚容静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出，转过脸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这一回头，才发现芸儿蓄了满脸的泪，且右脸红红的，隐约可以见到巴掌的印子。 　　她一把扶起芸儿，道：“谁打了你？” 　　芸儿到这会才敢哭出声，她怯怯地看了戚容静一眼，抽噎着道：“方才有几个人将奴婢架到了柴房，奴婢心知不好，去求老爷，可老爷他……都是奴婢不好，若是今日小姐出了什么事，奴婢便是下了黄泉，也没脸见夫人和小姐了。” 　　她说完这话便泣不成声，肩膀一抽一抽的，脸上的红痕更显分明。 　　戚容静将她扶起来，道：“好了，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日后记得学乖些，若是情况不对，求人是没用的。要靠自己，知道吗？” 　　她这话有些深奥，芸儿停止了抽噎，看着她想了一会，这才重重点了点头。 　　戚容静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乖。”